庄子的两篇比较短的原文~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05/05 22:08:19
庄子的两篇比较短的原文~

庄子的两篇比较短的原文~
庄子的两篇比较短的原文~

庄子的两篇比较短的原文~
1.惠子相梁
惠子相(xiàng)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yuān chú ),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lǐ)泉不饮.于是鸱(chī)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hè)!’今子欲以子之梁国吓我邪(yé)?”
惠施做了梁国的国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告诉惠施说:“庄子到梁国来,想取代你做宰相.”于是惠施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三天三夜.庄子前去见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你知道吗?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鸟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吓’的怒斥声.现在你也想用你的梁国来‘吓’我吧?”
2.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庄子与惠施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白鱼在河水中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施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惠施说:“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本来就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是可以肯定的!”庄子说:“请从我们最初的话题说起.你说‘你哪儿知道鱼快乐’的话,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知道鱼快乐而在问我.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原文1
北冥有鱼①,其名为鲲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③.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④,其翼若垂天之云⑤.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南冥者,天池也⑦. 《齐谐》者⑧,志怪者也⑨.《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⑩,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11),去以六月息者也(12).”野马也(13),尘埃也(14),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5).天之苍苍,其(70)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16)?其(70)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17),则芥为之舟(18),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19),而后乃今培风(20);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è)者(21),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tiáo)与学鸠笑之曰(22):“我决(xuè)起而飞(23),抢(qiāng)榆枋(fāng)而止(24),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25),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26)?”适莽苍者(27),三餐而反(28),腹犹果然(29);适百里者,宿舂(chōng)粮(30);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31)! 小知不及大知(32),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shuò)(33),蟪蛄不知春秋(34),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35),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36),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37) ,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38),众人匹之(39),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 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的体积,真不知道大到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这只鹏鸟呀,随着海上汹涌的波涛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南方的大海是个天然的大池. 《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说:“鹏鸟迁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击水面激起水花,波及千里远,然后拍击大翼,凭借旋风直上高空.它是乘着六月的大风而飞去的.山野中的雾气,空气中的尘埃,都是生物用气息相吹拂的结果.天色深青,是它真正的颜色呢?还是它高旷辽远而没有边际呢?鹏鸟在高空往下看,不过像人抬头看天空一样罢了. 再说水汇积不深,它浮载大船就没有力量.倒杯水在庭堂的低洼处,那么小小的芥草浮在上面就成为一只小船;而搁置杯子就粘住不动了,因为水太浅而船太大了.风聚积的力量不雄厚,它托负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够.鹏鸟飞九万里,其下有巨风的承载,然后才乘风而飞,背负青天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遏它了,然后才想准备飞到南方去. 蝉与雀讥笑它说:“我从地面急速起飞,碰到树枝就停下来,有时飞不到树上去,就落在地上,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高飞去南海呢?”到近郊野林去,带上一日之粮就可以往返,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要用一整夜时间捣米准备干粮;到千里之外去,三个月以前就要准备粮食.这两个小东西又知道什么呢? 小聪明赶不上大智慧,寿命短的比不上寿命长的.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菌不知一月的时间变化,蟪蛄不知一年的时间变化,这就是寿命短的.楚国的南边有叫冥灵的大树,它把五百年当作春,把五百年当作秋;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树,它把八千年当作春,把八千年当作秋,这就是寿命长的.但是彭祖现在独以长寿著名,一般人和他相比,岂不可悲可叹吗? 商汤询问名叫棘的大夫就是这样的.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荒原之地,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种鱼,它的身宽有好几千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奋起而飞,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背负青天,这才向南飞去,打算飞到南方的大海.斥鴳讥笑它说:‘它打算飞到哪儿去?我奋力跳起来往上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了下来,盘旋于蓬蒿丛中,这也算是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打算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与大的区别了. 那些才智可以胜任一官之职,行为可以顺应一乡群众,道德合乎一国之君的的要求,才能可以取信一国之人的人,他们自己很得意,其实如同斥鷃一样(所见甚小).而宋荣子嗤笑这四种人.而且世人都赞誉他,他却并不会因此而更加奋勉,世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清楚自身与物的区别,辨明荣誉与耻辱的界限,至此而止.他在世间,没有追求什么.即使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驾风行走,那样子实在轻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才返回.列子对于寻求幸福,没有拼命追求.他这样虽然免于步行,但还是有所依靠.如果能够顺应天地万物之性,而驾驭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那又需要凭借什么呢?因此说,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①:“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我树之成③,而实五石④。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⑤。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⑥。非不呺然大也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世世以洴澼?为事(11)。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12)。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14)。越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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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①:“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我树之成③,而实五石④。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⑤。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⑥。非不呺然大也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世世以洴澼?为事(11)。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12)。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14)。越有难(15),吴王使之将(15),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17)。能不龟手一也(18),或以封(19),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20),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21)!”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22)。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23),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24),立之涂(25),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26)?卑身而伏(27),以候敖者(28);东西跳梁(29),不辟高下(30);中于机辟(31),死于罔罟(32)。今夫斄牛(33),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34),广莫之野(35),彷徨乎无为其侧(36),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37),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我大葫芦种子,我将它培植起来后,结出的果实中间可容纳五石的东西。用大葫芦去盛水浆,可是它的坚固程度承受不了水的压力。把它剖开做瓢,过分大而且很平浅,无法容纳东西。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我因为它大而无用,就砸烂了它。”庄子说:“先生实在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一善于制造预防龟裂冻疮的人家,世世代代以漂洗棉絮为职业。有个游客听说了这件事,愿意用百金的高价收买他的药方。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我们世世代代在河水里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如今一下子就可卖得百金。还是把药方卖给他吧。’游客得到药方,来游说吴王。正巧越国发难,入侵吴国,吴王派他统率部队,冬天跟越军在水上交战,大败越军,吴王划割土地封赏他。能使手不皲裂,药方是同样的,有的人用它来获得封赏,有的人却只能靠它在水中漂洗丝絮,这是使用的方法不同。如今你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怎么不系在腰间做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上,却担忧葫芦太大不能装东西?看来先生你还是茅塞不通啊!”
惠子又对庄子说:“我有棵大树,人们都叫它‘樗’。它的树干有赘疣瘢痕,疙里疙瘩,不符合绳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树枝弯弯扭扭,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需要。虽然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现今你的言谈,大而无用,大家都会鄙弃它的。”庄子说:“先生你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低着身子匍伏于地,等待那些出洞觅食或游乐的小动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跳来跳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下窜越,不曾想到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猎网之中。再有那斄牛,庞大的身体就像天边的云;它的本事可大了,不过不能捕捉老鼠。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不把它栽种在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优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祸害呢?”
【注释】
①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做过梁惠王的相。惠施本是庄子的朋友,为先秦名家代表,但本篇及以下许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
②魏王:即梁惠王。贻(yí):赠送。瓠(hú):葫芦。
③树:种植、培育。
④实:结的葫芦。石(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⑤举:拿起来。
⑥瓠落:又写作“廓落”,很大很大的样子。
⑦呺(xiāo)然:庞大而又中空的样子。
⑧为(wèi):因为。掊(pǒu):砸破。
⑨固:实在,确实。
⑩龟(jūn):通作“皲”,皮肤受冻开裂。
(11)洴(píng):浮。澼(pí):在水中漂洗。?(kuàng):丝絮。
(12)方:药方。
(13)鬻(yù):卖,出售。
(14)说(shuì):劝说,游说。
(15)难:发难,这里指越国对吴国有军事行动。
(16)将(jiàng):统帅部队。
(17)裂:划分出。
(18)一:同一,一样的。
(19)或:无定代词,这里指有的人。以:凭借,其后省去宾语“不龟手之药”。
(20)虑:考虑。一说通作“摅”,用绳络缀结。樽:本为酒器,这里指形似酒樽,可以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工具,俗称腰舟。
(21)蓬:草名,其状弯曲不直。“有蓬之心”喻指见识浅薄不能通晓大道理。
(22)樗(chū):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但木质粗劣不可用。
(23)大本:树干粗大。拥(拥)肿:今写作“臃肿”,这里形容树干弯曲、疙里疙瘩。中(zhòng):符合。绳墨: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
(24)规矩:即圆规和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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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 庄子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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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 庄子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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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跟《天地》篇一样,中心还是倡导“无为”;所谓“天道”,也就是自然的规律,不可抗拒,也不可改变。
全文大体分成八个部分。第一部分至“谓之天乐”,指出自然规律不停地运行,万事万物全都自我运动,因而圣明之道只能是宁寂而又无为。第二部分至“以畜天下也”,紧承上段讨论“天乐”,指出要顺应自然而运动,混同万物而变化。第三部分至“非上之所以畜天下也”,提出帝王无为、臣下有为的主张,阐明一切政治活动都应遵从固有的规律,强调事事皆有顺序,而尊卑、男女也都是自然的顺序,这不仅违背了庄子“齐物”的思想,而且还给统治者统治臣民披上了合乎哲理的外衣。第四部分至“天地而已矣”,借尧与舜的对话,说明治理天下应当效法天地的自然。第五部分至“夫子乱人之性也”,写孔子与老聃的对话,指出事事皆应遵循自然规律,指出“仁义”正是“乱人之性”。第六部分至“其名为窃”,写老子顺应外物的态度,同时抨击智巧骄恣之人。第七部分至“至人之心有所定矣”,指出要“退仁义”、“宾礼乐”,从而做到“守其本”而又“遗万物”,即提倡无为的态度。余下为第八部分,说明事物的真情本不可以言传,所谓圣人之言,乃是古人留下的糟粕。
本篇内容历来非议者颇多,特别是第三部分,背离庄子的思想太远,因而被认为是庄派后学者受儒家思想影响而作。
【原文】
天道运而无所积(1),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2),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3),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德者(4),其自为也(5),昧然无不静者矣(6)。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7),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8),平中准(9),大匠取法焉(10)。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11);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12),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13),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14)。虚则静,静则动(15),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16)。无为则俞俞(17),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18),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19)。以此退居而闲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20),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21)。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22),此之谓大本大宗(23),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
【译文】
自然规律的运行从不曾有过停留和积滞,所以万物得以生成;帝王统治的规律也从不曾有过停留和积滞,所以天下百姓归顺;思想修养臻于圣明的人对宇宙万物的看法和主张也不曾中断和停留,所以四海之内人人倾心折服。明白于自然,通晓于圣哲,对于了解帝王之德的人来说,上下四方相通和四季的畅达,全都是自身的运动,晦迹韬光不露形迹从不损伤静寂的心境。圣明的人内心宁寂,不是说宁寂美好,所以才去追求宁寂;各种事物都不能动摇和扰乱他的内心,因而心神才虚空宁寂犹如死灰。水在静止时便能清晰地照见人的须眉,水的平面合乎水平测定的标准,高明的工匠也会取之作为水准。水平静下来尚且清澄明澈,又何况是人的精神!圣明的人心境是多么虚空宁静啊!可以作为天地的明镜,可以作为万物的明镜。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是天地的基准,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所以古代帝王和圣明的人都停留在这一境界上。停留在这一境界上便心境空明虚淡,空灵虚淡也就会显得充实,心境充实就能合于自然之理了。心境虚空才会平静宁寂,平静宁寂才能自我运动,没有干扰地自我运动也就能够无不有所得。虚静便能无为,无为使任事的人各尽其责。无为也就从容自得,从容自得的人便不会身藏忧愁与祸患,年寿也就长久了。虚静、恬淡、寂寞、无为,是万物的根本。明白这个道理而居于帝王之位,就象唐尧作为国君;明白这个道理而居于臣下之位,就象虞舜作为臣属。凭借这个道理而处于尊上的地位,就算是帝王治世的盛德;凭借这个道理而处于庶民百姓的地位,就算是通晓了玄圣素王的看法和主张。凭借这个道理退居闲游于江海,山林的隐士就推心折服;凭借这个道理进身仕林而安抚世间百姓,就能功业卓著名扬四海而使天下大同。清静而成为玄圣,行动而成为帝王,无为方才能取得尊尚的地位,保持淳厚素朴的天性天下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他媲美。明白天地以无为为本的规律,这就叫做把握了根本和宗原,而成为跟自然谐和的人;用此来均平万物、顺应民情,便是跟众人谐和的人。跟人谐和的,称作人乐;跟自然谐和的,就称作天乐。
【原文】
庄子曰:“吾师乎!吾师乎!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1),此之谓天乐。故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2),其死也物化(3)。静而与阴同德(4),动而与阳同波(5)。 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曰:‘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6);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 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7)。”
【译文】
庄子说:“我的宗师啊!我的宗师啊!碎毁万物不算是暴戾,恩泽施及万世不算是仁爱,生长于远古不算是寿延,覆天载地、雕刻众物之形不算是智巧,这就叫做天乐。所以说:‘通晓天乐的人,他活在世上顺应自然地运动,他离开人世混同万物而变化。平静时跟阴气同宁寂,运动时跟阳气同波动。 因此体察到天乐的人,不会受到天的抱怨,不会受到人的非难,不会受到外物的牵累,不会受到鬼神的责备。所以说:‘运动时合乎自然的运行,静止时犹如大地一样宁寂,内心安定专一统驭天下;鬼魔不会作祟,神魂不会疲惫,内心专一安定万物无不折服归附。 这些话就是说把虚空宁静推及到天地,通达于万物,这就叫做天乐。所谓天乐,就是圣人的爱心,用以养育天下人。”
【原文】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1),以道德为主(2),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3)。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上无为也(4),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5);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6)。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7),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8),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9),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10)。故曰莫神于天(11),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12)。此乘天地驰万物(13),而用人群之道也。
本在于上(14),末在于下(15),要在于主(16),详在于臣(17)。三军五兵之运(18),德之末也(19);赏罚利害,五刑之辟(20),教之末也;礼法度数(21),形名比详(22),治之末也;钟鼓之音,羽旄之容(23),乐之末也;哭泣衰绖(24),隆杀之服(25),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
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26)。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27),故圣人取象焉(28)。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29),萌区有状(30),盛衰之杀(31),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32),朝廷尚尊,乡党尚齿(33),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34),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35),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36),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37),仁贤不肖袭情(38)。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
故书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39),九变而赏罚可言也(40)。骤而语形名(41),不知其本也;骤而语赏罚,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42),迕道而说者(43),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形名赏罚,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于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谓辩士,一曲之人也(44)。礼法数度,形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译文】
帝王的德行,以天地为根本,以道德为中心,以顺应无为而治为常规。帝王无为,役使天下人而且闲暇有余;臣子有为,为天下事竭心尽力而且唯恐不足。因此,古时候的人都看重帝王无为的态度。处于上位的帝王无为,处于下位的臣子也无为,这样臣子跟帝王的态度相同,臣子跟帝王相同那就不象臣子了;处于下位的臣子有为,处于上位的帝王也有为,这样帝王跟臣子的作法就相同了,帝王跟臣子相同那就不象帝王了。帝王必须无为方才能役用天下,臣子必须有为而为天下所用,这是天经地义不能随意改变的规律。所以,古代统治天下的人,智慧即使能笼络天地,也从不亲自去思虑;口才即使能周遍万物,也从不亲自去言谈;才能即使能雄踞海内,也从不亲自去做。上天并不着意要产生什么而万物却自然变化产生,大地并不着意要长出什么而万物却自然繁衍生长,帝王能够无为天下就会自然得到治理。所以说没有什么比上天更为神妙,没有什么比大地更为富饶,没有什么比帝王更为伟大。因此说帝王的德行能跟天地相合。这就是驾驭天地、驱遣万物而任用天下人的办法。
道德存在于上古,仁义则推行于当今;治世的纲要掌握在帝王手里,繁杂的事务留在臣子的操劳中。军队和各种兵器的运用,这是德化衰败的表现;奖赏处罚利导惩戒,并且施行各种刑法,这是诲谕衰败的表现;礼仪法规度量计数,对事物实体和称谓的比较和审定,这是治理衰败的表现;钟鼓的声音,用鸟羽兽毛装饰的仪容,这是声乐衰败的表现;痛哭流涕披麻戴孝,不同规格的隆重或省简的丧服,这是哀伤情感不能自然流露的表现。这五种微末之举,等待精神的自然运行和心智的正常活动,方才能排除矫矜、率性而生。
追求末节的情况,古人中已经存在,但并不是用它来作为根本。国君为主而臣下从属,父亲为主而子女从属,兄长为主而弟弟从属,年长为主而年少从属,男子为主而妇女从属,丈夫为主而妻子从属。尊卑、先后,这都是天地运行的规律,所以古代圣人取而效法之。上天尊贵,大地卑下,这是神明的位次;春夏在先,秋冬在后,这是四季的序列。万物变化而生,萌生之初便存在差异而各有各的形状;盛与衰的次第,这是事物变化的流别。天与地是最为神圣而又玄妙的,尚且存在尊卑、先后的序列,何况是社会的治理呢!宗庙崇尚血缘,朝廷崇尚高贵,乡里崇尚年长,办事崇尚贤能,这是永恒的大道所安排下的秩序。谈论大道却非议大道安排下的秩序,这就不是真正在尊崇大道;谈论大道却非议体悟大道的人,怎么能真正获得大道!
因此,古代通晓大道的人,首先阐明自然的规律而后才是道德,道德已经阐明而后才是仁义,仁义已经阐明而后才是职守,职守已经明确而后才是事物的外形和称谓,外形和称谓已经明确了而后才是依其才而任其职,依才任职已经明确而后才是恕免或废除,恕免或废除已经明确而后才是是非,是非明确而后才是赏罚。赏罚明确因而愚钝与聪颖的人都能相处合宜,尊贵和卑贱的人也都能各安其位;仁慈贤能和不良的人也才能都袭用真情。必须区分各自不同的才能,必须遵从各自不同的名分。用这样的办法来侍奉帝王,用这样的办法来养育百姓,用这样的办法来管理万物,用这样的办法来修养自身;智谋不宜用,必定归依自然,这就叫做天下太平,也就是治理天下的最高境界。
因此古书上说:“有形体,有名称。”明了并区分事物的形体和称谓,古代就有人这样做,不过并不是把形、名的观念摆在首位。古时候谈论大道的人,从说明事物自然规律开始经过五个阶段方才可以称述事物的形体和名称,经过九个阶段方才可以谈论关于赏罚的问题。唐突地谈论事物的形体和称谓,不可能了解“形名”问题演绎的根本;唐突地讨论赏罚问题,不可能知晓赏罚问题的开始。把上述演绎顺序倒过来讨论,或者违背上述演绎顺序而辩说的人,只能是为别人所统治,怎么能去统治别人!离开上述顺序而唐突地谈论形名和赏罚,这样的人即使知晓治世的工具,也不会懂得治世的规律;可以用于天下,而不足以用来治理天下;这种人就称做辩士,即只能认识事物一隅的浅薄之人。礼仪法规计数度量,对事物的形体和名称比较和审定,古时候就有人这样做,这都是臣下侍奉帝王的作法,而不是帝王养育臣民的态度。
【原文】
昔者舜问于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1)?”尧曰:“吾不敖无告(2),不废穷民,苦死者(3),嘉孺子而哀妇人(4)。此吾所以用心已(5)。”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尧曰:“然则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宁(6),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7),云行而雨施矣。”尧曰:“胶胶扰扰乎(8)!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
【译文】
过去舜曾向尧问道:“你作为天子用心怎么样?”尧说:“我从不侮慢庶民百姓,也不抛弃生活无计走投无路的穷苦人民,为死者苦苦焦虑,很好地对待留下的幼子并悲悯那些妇人。这些就是我用心的方式。”舜说:“这样做好当然是很好了,不过还说不上伟大。”尧说:“如此那么将怎么办呢?”舜说:“自然而成形迹安宁,象日月照耀,四季运行,象昼夜交替,形成常规,象云彩随风飘动,雨点布施万物。”尧说:“整日里纷纷扰扰啊!你,跟自然相合;我,跟人事相合。”天和地,自古以来是最为伟大的,黄帝、尧、舜都共同赞美它。所以,古时候统治天下的人,做些什么呢?仿效天地罢了。
【原文】
孔子西藏书于周室(1)。子路谋曰(2):“由闻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3),免而归居(4),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5)。”孔子曰:“善。”
往见老聃,而老聃不许,于是翻十二经以说(6)。老聃中其说(7),曰:“大谩(8),愿闻其要。”孔子曰:“要在仁义。”老聃曰:“请问,仁义,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9),不义则不生(10)。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老聃曰:“请问,何谓仁义?”孔子曰:“中心物恺,兼爱无私(11),此仁义之情也。”老聃曰:“意(12),几乎后言!夫兼爱,不亦迂乎!无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13)?则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14),循道而趋(15),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揭仁义(16),若击鼓而求亡子焉(17)?意,夫子乱人之性也!”
【译文】
孔子想把书保藏到西边的周王室去。子路出主意说:“我听说周王室管理文典的史官老聃,已经引退回到家乡隐居,先生想要藏书,不妨暂且经过他家问问意见。”孔子说:“好。”
孔子前往拜见老聃,老聃对孔子的要求不予承诺,孔子于是翻检众多经书反复加以解释。老聃中途打断了孔子的解释,说:“你说得太冗繁,希望能够听到有关这些书的内容大要。”孔子说:“要旨就在于仁义。”老聃说:“请问,仁义是人的本性吗?”孔子说:“是的。君子如果不仁就不能成其名声,如果不义就不能立身社会。仁义的确是人的本性,离开了仁义又能干些什么呢?”老聃说:“再请问,什么叫做仁义?”孔子说:“中正而且和乐外物,兼爱而且没有偏私,这就是仁义的实情。”老聃说:“噫!你后面所说的这许多话几乎都是浮华虚伪的言辞!兼爱天下,这不是太迂腐了吗?对人无私,其实正是希望获得更多的人对自己的爱。先生你是想让天下的人都不失去养育自身的条件吗?那么,天地原本就有自己的运动规律,日月原本就存在光亮,星辰原本就有各自的序列,禽兽原本就有各自的群体,树木原本就直立于地面。先生你还是仿依自然的状态行事,顺着规律去进取,这就是极好的了。又何必如此急切地标榜仁义,这岂不就象是打着鼓去寻找逃亡的人,鼓声越大跑得越远吗?噫!先生扰乱了人的本性啊!”
【原文】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1):“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2),百舍重趼而不敢息(3)。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而余蔬(4),而弃妹之者(5),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6),而积敛无崖(7)。”老子漠然不应。
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却矣(8),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9)。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10),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绮雁行避影(11),履行遂进而问(12),“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13),而颡■然(14),而口阚然(15),而状义然,似系马而止也。动而持(1),发也机(17),察而审(18),知巧而?于泰(19),凡以为不信。边竟有人焉(20),其名为窃。”
【译文】
士成绮见到老子而问道:“听说先生是个圣人,我便不辞路途遥远而来,一心希望能见到你,走了上百天,脚掌上结上厚厚的老趼也不敢停下来休息休息。如今我观察先生,竟不象是个圣人。老鼠洞里掏出的泥土中有许多余剩的食物,看轻并随意抛弃这些物品,不能算合乎仁的要求;粟帛饮食享用不尽,而聚敛财物却没有限度。”老子好象没有听见似的不作回答。
第二天士成绮再次见到老子,说:“昨日我用言语刺伤了你,今天我已有所省悟而且改变了先前的嫌隙,这是什么原因呢?”老子说:“巧智神圣的人,我自以为早已脱离了这种人的行列。过去你叫我牛我就称作牛,叫我马我就称作马。假如存在那样的外形,人们给他相应的称呼却不愿接受,将会第二次受到祸殃。我顺应外物总是自然而然,我并不是因为要顺应而有所顺应。”士成绮象雁一样侧身而行不敢正视自己羞愧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向前来问道:“修身之道是怎样的呢?”老子说:“你容颜伟岸高傲,你目光突视,你头额矜傲,你口张舌利,你身形巍峨,好象奔马被拴住身虽休止而心犹奔腾。你行为暂时有所强制,一旦行动就象箭发弩机,你明察而又精审,自持智巧而外露骄恣之态,凡此种种都不能看作是人的真实本性。边远闭塞的地方有过这样的人,他们的名字就叫做窃贼。”
【原文】
夫子曰(1):“夫道,于大不终(2),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3)。形德仁义(4),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5),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棅而不与之偕(6),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7),极物之真(8),能守其本,故外天地(9),遗万物(10),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11),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译文】
先生说:“道,从大的方面说它没有穷尽,从小的方面说它没有遗缺,所以说具备于万物之中。广大啊,道没有什么不包容,深遽啊,道不可以探测。推行刑罚德化与仁义,这是精神衰败的表现,不是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谁能判定它!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一旦居于统治天下的位置,不是很伟大吗?可是却不足以成为他的拖累。天下人争相夺取权威但他却不会随之趋赴,审慎地不凭借外物而又不为私利所动,深究事物的本原,持守事物的根本,所以忘忽天地,弃置万物,而精神世界不曾有过困扰。通晓于道,合乎常规,辞却仁义,摈弃礼乐,至人的内心也就恬淡而不乖违。
【原文】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1),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2)。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斲轮于堂下(3),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4)!”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斲轮,徐则甘而不固(5),疾则苦而不入(6)。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7)。臣不能以喻臣之子(8),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译文】
世上人们所看重的称道和就是书。书并没有超越言语,而言语确有可贵之处。言语所可看重的就在于它的意义,而意义又有它的出处。意义的出处,是不可以用言语来传告的,然而世人却因为看重言语而传之于书。世人虽然看重它,我还是认为它不值得看重,因为它所看重的并不是真正可以看重的。所以,用眼睛看而可以看见的,是形和色;用耳朵听而可以听到的,是名和声。可悲啊,世上的人们满以为形、色、名、声就足以获得事物的实情!形、色、名、声实在是不足以获得事物的实情,而知道的不说,说的不知道,世上的人们难道能懂得这个道理吗?
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砍削车轮,他放下椎子和凿子走上朝堂,问齐桓公说:“冒昧地请问,您所读的书说的是些什么呢?”齐桓公说:“是圣人的话语。”轮扁说:“圣人还在世吗?”齐桓公说:“已经死了。”轮扁说:“这样,那么国君所读的书,全是古人的糟粕啊!”齐桓公说:“寡人读书,制作车轮的人怎么敢妄加评议呢!有什么道理说出来那还可以原谅,没有道理可说那就得处死。”轮扁说:“我用我所从事的工作观察到这个道理。砍削车轮,动作慢了松缓而不坚固,动作快了涩滞而不入木。不慢不快,手上顺利而且应合于心,口里虽然不能言说,却有技巧存在其间。我不能用来使我的儿子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的儿子也不能从我这儿接受这一奥妙的技巧,所以我活了七十岁如今老子还在砍削车轮。古时候的人跟他们不可言传的道理一块儿死亡了,那么国君所读的书,正是古人的糟粕啊!”
缮性 庄子外篇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
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遍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
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枭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于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己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己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
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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